【喻黄】你的微笑
下课铃刚响，喻文州不疾不徐地讲解最后一句古文，视线敏锐地捕捉到门外一颗再熟悉不过的脑袋。
黄少天朝他挥了挥手，又夸张地比了个口型：该！下！课！啦！
前排的学生们也都看见了，兴奋又期待地望着喻文州，没几个人心思还在之乎者也上。
喻文州心里叹了口气：“这句留到下节课说。今天没有作业，下课。”
在学生们的欢呼中他难得飞快地收拾了课本，打开门后黄少天立刻迎了上来：“快走快走，就不回办公室了吧，待会儿就要开始了！”
今年荣耀中学空降了个新的副校长，抓德育和活动，还是从日本回来的业界精英，带来一套很受学生欢迎、又确实卓有成效的教育经验。马上要开始的这个活动，也是他的主意，取了个活泼的名字叫“露天真心话”，让学生们上楼顶天台对着话筒大声说出自己平时不敢说的话。
荣耀中学的主楼挺高，有那么七层，站在楼顶可能还会让人有点恐高的腿软，同时为了不影响其他年级的正常教学，舞台布置在了只有两层的音乐楼，音响设备也都是现成的，从楼里搬就好。
其实黄少天不用那么着急，他和喻文州在教的高二恰好是被安排参与这项活动的年级，所有班级都要列队前去操场，就算喻文州拖堂了，其他班级也不得不等他。
但喻文州不忍看黄少天比台下学生们更可怜巴巴的眼神，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一拖到底。
他们赶到操场的时候一半的班级已经到了，还有零散的学生在往音乐楼里走——都是提前报名要上天台的同学。
“看，那不是瀚文么，”黄少天示意喻文州，“我就说他肯定会报名吧！”
听起来副校长胆子大，不过毕竟国情所限，上台学生们要说的内容还是经过审核的，学习方面的话题毫无阻碍直接通过，对未来的畅想也可尽情抒发，同学之间的相处就要稍微看一下了，荣耀中学的氛围比较开明，一些隐晦的小情小爱居然也顺利地通过了。倒是有几个愤青男生想要大谈国事，被请去喝茶了一轮。
比如现在楼顶的这名女生，黄少天一眼就能认出，着实有点意外，不由得偷偷用手肘戳了戳喻文州：“她怎么也上去了？你说她会不会……”
“不会。”喻文州淡定地说。
黄少天有点不爽：“你就这么肯定？很了解她嘛！”
喻文州笑了，靠近黄少天耳边小声地说：“怎么这瓶陈年旧醋在今天翻了。”
高一有次月考，语文的作文要求以微笑为话题，这个姑娘大笔一挥，写了一篇告白喻文州的文章，幸好用词委婉，批改到这篇的又恰好是喻文州本人，很快被叫去长谈了一番。
当时黄少天和喻文州已经在恋爱了，碰上这事，黄少天第一反应不是吃味或者生气，而是实打实的担心。
荣耀中学再开放，也是容不下一场师生恋的。纵使是学生自愿追求老师，年长者和为人师的身份必然会带给人更多的责任。
最后事情圆满解决，女生和喻文州的前途都安然无恙，黄少天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。
“我反射弧长不行吗，”恋人的鼻息和微笑挠得黄少天的耳朵和心里都有点痒痒的，又感到有学生投来灼热的视线，慌忙与喻文州扯开一尺距离，同时不忘反击，“上次陈主任说要介绍侄女给我相亲，也不知道是谁一下子脸黑得跟乌鸦似的。”
女生在台上说了些关于学习和奋斗的事，中规中矩。在喻文州和她说清楚后，她的成绩开始稳步上升，可见失恋确实能使人发愤图强。在真心话的最后她由衷地感谢了喻文州，还带上了黄少天——令两人收到了不少注目礼。
两个小时的活动时间很快要走到尽头，黄少天不禁感慨青春和人生，这是他带了快两年的学生，有不少人还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，以前也听说过一些奇闻异事，他自认已经相当熟悉，没想到还有许多他闻所未闻的八卦。
而他和喻文州的得意门生卢瀚文让他们等了许久，竟是最后一个登上天台的：“瀚文居然是压轴！”
喻文州屈起食指敲了敲他的额头：“压轴是倒数第二个，你语文怎么学的？”
黄少天故作委屈地伸手捂住：“小时候没学好，喻老师愿不愿意教我？”
怎么不愿意。差不多的问题他早就回答过一次，某个春日的傍晚，他们饭后散步，在学校一个角落撞见一对偷偷接吻的小朋友——喻文州象征性地教育了几句就把人放了，而一贯长篇大论的黄少天，罕见地保持了沉默。
其实他们都有点触景生情，那段时间好像总是发生这样的情况，一个动作的相撞，甚至一个眼神的触碰，都能莫名地让他们陷入一种奇妙的僵持。
“少天在想什么？”黄少天情绪不对，喻文州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。
“虽然我是老师，但其实谈恋爱的话，我自己根本没经历过，又有什么资格去教那些学生呢，”黄少天一反平日里的嬉皮笑脸，认真地看着喻文州，“我就在想，什么时候学一学恋爱这门课。”
细碎的金光落在黄少天的眼睛里，有热切的温度，让喻文州很难移开眼。他觉得自己猜到黄少天要说什么了，爱情令人降智，他居然到今天才反应过来，真是不可思议，明明全世界早就认同喻文州不可能不知道黄少天在想什么。
不过也不算太晚，他还来得及决定，无论黄少天怎么说，他都会答应他。
“就是不知道，喻老师愿不愿意教我？”
“刚才有同学对喻文州老师和黄少天老师说了谢谢，但我还是要代表我们班，再对喻总黄少表示感谢……”
卢瀚文站在楼顶，他的话让黄少天很是感动，只可惜楼顶还是比较远，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但奇怪的是，黄少天总觉得他的姿态有些视死如归，与他的真心话内容有点格格不入。
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：“感谢的话说完了，最后我要对黄少提一个意见！”
不得了啊，黄少天扬了扬眉毛，喻文州则看好戏似的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恋人。
“我们都希望——黄少能控制一下自己，不要每次都拖堂！”
整个操场笑成一团，黄少天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多爱拖堂，这是全年级甚至全校学生都知道的事。
“再说了，您应该也不好意思，每次都让喻总等您吧！”
“我靠，不说也就算了，今天明明是你们喻老师拖堂了好吗！”黄少天立刻为自己抱不平，可惜他的声音完全被其他人的附和声与起哄声给淹没了，也就喻文州一个人能听见。
他一咬牙：“给我等着！”
在一片惊呼声中，黄少天冲进了音乐楼——他的速度很快，不愧是教工运动会的常客。
他跑出去喻文州毫不意外，早在一开始黄少天就有些跃跃欲试，喻文州相信，假使黄少天也是这群高二的学生之一，肯定不会错过报名。
而且他知道，黄少天上去，肯定不光是想“教训教训”卢瀚文。
天台门口维持秩序的是年长一点的王杰希，看热闹不嫌事大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黄少天上去了，而最古板的冯校长这会儿跑没跑到楼门口都不好说。
在这里和在讲台上的感觉还是有所不同，更为刺激，也更能让人心跳加速。黄少天俯瞰下方，操场上确实一片乌泱泱，可他还是成功一眼捕捉到了喻文州。
他握住麦克风。
“喂喂，趁冯校长还在爬楼梯，我长话短说——”
基本没人信他，下面又爆发出一片笑声。
“首先我要澄清，我并没有每·次都拖堂，比如今天卢瀚文同学的班级，大家有目共睹，拖堂的是你们喻老师。说起来，明明一起提到了我和喻老师，只对我提意见不太合适吧？既然你们不敢说，那我就收集了一点校园墙上的意见，替大家说出来。”
说着黄少天还扬了扬手中的手机。
全年级一片哗然。
“黄少也看墙？他不是只看贴吧的么？”
“居然真的有老师窥屏……还给不给人活路！”
“不过墙上有人对喻老师提意见吗？好像没有吧，我怎么记得都是表白……”
黄少天很跟得上年轻人的潮流，刷空间校园墙的事，喻文州倒是很早就知道。他们相识，还是因为墙上的几则投稿。
那时他们还不熟，虽然同一个夏天进的学校，但身处不同科目的教研组，又都是繁忙的主科，除了全校和全年级的教师大会，就没有其他联系，基本也只是见面点头打个招呼的关系。
事情的始作俑者是黄少天，那是上午最后一节课，理科班上有些同学跟不上，即将转去楼上的文科班。这会儿的学习压力还不是很大，这些人都是态度不那么端正的主，黄少天痛心疾首：“你们别以为选了理科就算不好好学也有退路，学不好理数还能到楼上去学文数，但就这个态度，等到文数也学不好，你们还能怎么办？再上一层楼从天台上跳下去吗？”
黄少天刚任教还年轻，不知道有些话说者无意、听者有心。到中午的时候，他这段话已经在墙上火了起来，文科班的学生们都对此愤愤不平，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。
喻文州在下午的课程开始前从学生的只言片语中也了解到了一部分。那会儿他在学生口中还不是“喻总”，不过年轻的老师和同学们的关系大多还不错，前排就有学生问他：“喻老师，您觉得黄老师是不是有点过分？”
同年级不同班学生之间的矛盾，其实是可以丢给年级组长去调解的，喻文州完全可以撇开自己，或者岔开话题。但他不愿意这样放任冲突的加剧，如果没有这份责任心，他也不会来从事这个行业。
至于黄少天，见过的人很难不对他留下深刻的印象，尽管不熟，回想起来脑海中还是有个明亮的影子。那样飞扬直白的性格，确实像是会说那种话的人，但喻文州愿意相信，眼神清澈的人不会真的怀有恶意。
“我想黄老师原本不是那个意思，”喻文州笑着说，“他可能只是语文不太好，所以大家要明白，学好文科也是很重要的。”
教室里就有学生嘟囔，凭什么我们要收理科班那些不好好学的垃圾。
这就不是喻文州所能决定的了，他只能狡黠地说：“心里实在憋屈的话，待会儿课间操跳跃运动的时候都认真点，既然我们在上，让他们吃点天花板的灰还是可以的。”*
结果放学的时候黄少天找上门了。
数学和语文的教研组，在教工楼的两个不会交集的角落，黄少天很显然是特意跑过来的。喻文州以为他是要兴师问罪，结果黄少天是来向他道谢的。
“我那时太生气了，说的话没怎么过脑子，”黄少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，“幸好你在楼下给我解围，没闹出更大的事，否则老冯肯定不会让我简单反省，起码三千字的检讨打底。”
他难得有这样收起光芒的样子，这让喻文州觉得有点新鲜：“区区三千字，对少天来说不算什么吧？”
“你……！”黄少天一直听说喻文州脾气温和、很好说话，刚开口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，没料到他也会跟风打趣自己。但他还欠对方人情，怎么说也不好名正言顺地反击，只好转移话题：“我请你吃饭还不行吗？”
那时候起黄少天就知道喻文州并不光是众人眼中的翩翩君子，这人的套路太深，鬼点子太多，等他有机会，他一定要跟所有人抖一抖喻文州到底有多可恶。
今天机会终于来了，黄少天清了清嗓子：“总结起来，最大的意见就是——”
“希望喻老师在课堂上严肃一点，不要老是对同学们微笑了，这样会害很多人都无心上课！”
操场上又是一阵骚动。
“喻总别听他的。”
“黄少要别人严肃一点，我没听错吧？”
“老实说，他是不是觉得喻总迷妹更多所以嫉妒了？”
黄少天说完就朝喻文州看过去，当然这个距离是看不清的，但他总觉得可以想象喻文州笑而不语的表情，脸上一阵发烫。
“当然也有一些我个人的原因。大家都知道，贴吧去年结束了第六届‘最喜欢的老师’评选，我也稍微看了一下，喻老师和我并列第一。我不是对喻老师有意见啊，但你们这个投票理由也太不公平了吧，他笑起来好看你们就都投给他了吗？难道不应该看我们的教学水平和方式吗？所以我觉得喻老师胜之不武。”
喻文州身边已经有学生直接朝他发问了：“胜之不武是这么用的吗？等黄少下来喻总可要好好教他！”
也有人质疑：“难道黄少就赢得光彩吗，我记得好些男生都因为‘黄少答应我考到xx分就周末带我上分，然后真的说到做到了’才投他的票，看他的组队记录和喻总经常一起吧，可喻总就没用这种笼络人心的手段！”
“真的吗喻总也玩，他那个手速都行？”
黄少天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我刚好像听到有人说喻老师手速什么的，墙上也有人说他板书写得漂亮但就是太慢，这我就不同意了，慢工出细活懂不懂？而且他写得再慢也没拖堂，还有什么可抱怨的。”
他想了想，还是没提游戏的事，其实喻文州只是写板书慢一些，玩游戏时并不是那样。但毕竟天台之上大庭广众，游戏的话题显然不合时宜。
他的手机忽然一震，腾出一只手划开，是喻文州的微信，提醒他从窗口看到冯宪君已经上了三楼。
“最后我就替喻老师给食堂提一点意见吧，他自己肯定是不会上来了，只好我替他说了这个真心话咯——希望食堂每天都有白切鸡。”
说完他鞠了一躬，功成身退：“谢谢大家！”
活动过后学校方面确实采纳了不少学生的建议，黄少天和喻文州的“食堂每天都有白切鸡”自然不可能实现，不过这道菜成为了每周一固定亮相的成员，算是食堂方面的回应。
“怎么就没人监督一下老师，”袁柏清绝望地说，“黄少还是每次都拖堂！”
卢瀚文串班来找刘小别，听到这话也气馁地说：“别提了，他也只有周一从来不拖堂。”
“周一从来不拖堂？为什么啊？”
“我们是周一上午最后一节课，”卢瀚文颇为无奈地说，“喻老师亲自来门口催他，站那里朝他一笑，他走得可积极了，有时候讲得快都会提早下课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柳非围过来，“喻总笑了？那次黄少提意见后，喻总简直韩老师附体，明年要是还搞露天真心话，肯定有不少人会上台要求喻总多笑笑。”
“这也不能全怪黄少啦，”卢瀚文抓抓脑袋，“毕竟那次月考作文的事……”
那个女生后来转学去了国外，走之后才有些过往之事跟着浮出水面。所有人沉默了一会儿，刘小别打破了沉寂：“明年我看悬，冯校长从楼里出来那样子，听说后来黄少写了五千字检讨。”
柳非更不满了：“还害咱们王老师也跟着写。”
王杰希是他们班主任，在学生中很有威望，因为守门被黄少天连累也确实不假。卢瀚文只好打圆场道：“我倒挺希望还有下次，感觉上去再提‘食堂每天都有白切鸡’会很有用。”
“你怎么比食堂还有执行力，”黄少天端着盘子坐到喻文州对面，“我在女生那里都快成罪人了。”
“少天是怕明年投你票的人更少了吗？”喻文州替他挑出秋葵炒蛋里的秋葵。
“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，”黄少天瞪他，“我也没那么小气，你知道那些小鬼都怎么说的吗？说你的笑现在是我专属的。”
他难道不是他专属的吗？喻文州想了想还是没有反问，他还没有在食堂把黄少天搞得面红耳赤的恶趣味。
“文州你多笑笑吧，”黄少天说着，手快地剥完一只虾丢了过去，“你还是笑起来好看。”
喻文州有点无奈，要他少笑一点的是他，要他多笑一点的还是他，这么难弄，也只有男朋友会为了爱情忍了。
但他甘之如饴。
“好吧，都依少天的。”喻文州微笑着说。
Fin.
*借鉴了电影《浪潮》
梗是微博上看到的，刚看到就脑补了一个天天上天台对鱼喊话的场景，但原梗是学生让老师多笑笑，鱼显然就不合适，基友就说：那就让他不要笑了，毕竟看得人无心上课2333一开始想写师生，但是喊话之外的师生就还是有点苦，虽说人要做五分钟的勇士不要做一辈子的懦夫吧……私心还是希望喻黄能得到更多人善意的祝福。也算是迟到N久的教师节快乐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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